五:紧急状态

五车间大办公室里一帮人忐忑不安的等着什么,隔壁隐约传来的争吵声持续不断,所有人都知道是任务完不成引起的。这时候每个人都在心里算计着自己的事情,除了几个女同事小声聊着天,其他人就在那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。有人悄悄告诉刘永从从3点多就开始已经好几个小时了。不过所有五车间的人都已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,车间里不时就会出点紧急状况,往往拖到深夜才能完事。刘永感觉一天8小时上班很快就过去了,可现在只拖了一会就很难熬。刘永一边无聊的摆弄着手机,突然想起什么,给李子发了一个短信,随后就收到几条回信,刘永笑着看了,也算打发了时间。

下班时间过了1个多小时,冯厂长和姚主任终于面色阴沉的来到大办公室,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要求马上去车间会议室开紧急开会议,主要是调度和工艺的人,很自然也包括刘永。姚主任看看表补充了一句:抱歉大家要晚一点吃饭了。

会议室里还坐着五车间的几个工段长和班组长,气氛沉闷,冯厂长看人都到齐了就开门见山的说:一车间的任务完不成,告到徐总那边说咱们的‘缸桶盖’没有按时供应,还有因为咱们‘铣U型槽’不合格返工了好几件,把他们交期都耽误了!生产部对咱们又提要求了,你们看怎么办吧。

姚主任紧绷着脸不说话,几个段长组长听了立即就不干了,纷纷说:恒星厂就属他们一车间最轻省了,谁见过他们加班加点的干,他们就知道按部就班,可咱们有闲着的时候吗?说咱们供应晚了?可有人按时给咱们交活了吗?恒星全厂都是这么回事就一车间不知道?‘缸桶盖’的任务是生产部元旦后才下给咱们的吧,给咱们留了多长时间?年底活这么紧他不知道?你算清楚了吗就给咱们定交期?前一段咱们紧赶慢赶的‘活塞杆’一直堆在38车间还没人动呢,你之前为什么不先下这批任务?你早干嘛去了?你生产部负这个责吗?别人晚了让咱们背黑锅,拿几个‘U型槽’精度问题说事,这几个零件只占这个月交活的百分之一,没这个问题你们就能按时完工了吗?明明是临时加码,你还非要反过来咬人一口,真让人寒心。他们要是这么干事我们也不加班了连现在的活都完不成!早就看不上那点加班费了。

几个人越说越有气,从诉苦变成批判,甚至要求冯厂长姚主任到徐总那里告他们一车间。

冯厂长让几个人把话都说完,到了群情激奋的状态,才开口说:先别激动,大家说的这些情况我也都是了解的。我早就跟马部长都说了,他们要是玩过分的我也不会客气。前一阵呢,是生产部把‘缸桶盖’的库存量看错了,消耗量没有计算全,其实早就低于安全库存了今天才刚发现,他们说是八车间加工的时候出了几个废品才会导致不足,可是废品只有几个,这次加的任务是要补十几个的缺口。这种情况除了‘缸桶盖’还有好几个。为什么活塞杆装不上去,总装那边还在等好几个零件呢,销售更急,新年第一批几个订单的交期都保不住了。所以现在生产部也有他们的难处,马部长最后也是跟咱都认了不是咱五车间的责任,现在他们是求咱们救急呢,真不给这个面子也是不行。放心,一车间的事情也赖不到咱们头上,我会去徐总那边对付他们。大家还是想想办法吧怎么把这个缸桶盖的任务赶出来。

众人都不说话了,几个段长组长都只闷闷的抽烟。几个调度员和姚主任开始私下讨论,然后姚主任说要把几个任务停了就可以开工先干这个,但是给38车间干的活就保不了了。

冯厂长听了皱皱眉,说:“那就让生产部去跟他们解释吧,这不是咱们的责任。”

冯厂长再问几个班组长能不能完的成,段长组长们纷纷答应可以但也不是没有条件,包括一车间负责的锯料和原辅料及时供应,立即更换模具等,于是所有人开始讨论一些细节问题。时间眼看过了7点半,姚主任让人去食堂打了十几份盒饭送过来一帮人继续边吃边说。

刘永看到没有自己的事感觉很无聊,放下盒饭正独自翻看手机短信,突然听到张段长说关于生产记录时间的事情,立即竖起了耳朵。

张段长对冯厂长说:现在这种生产方式下,一道工序中间开工、停工好多次,一次干完的可能性很少,如果每次开工停工不记录就没有准确的时间信息了,如果每次都记录就太麻烦了,而且工时怎么能统计出来?

对这个话题冯厂长没有直接回答,先问其他几个班组长,说咱们的很多关键基础数据都不准,自己都拿不出很精确的东西来,才导致别人总对咱们说三道四,咱们忙来忙去的生产部和徐总也不满意,更不用说老外了。大家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?

刚才还很热闹的讨论变成没有人吱声。直到冯厂长追问几次,车工组的班长唐军突然发言几乎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。唐军说所谓精确的东西只有李子的那套计算机排产,用手工排不可能很精确。但是无论怎么排产,所需要的基础数据必须要很精确,执行起来也要精确,这些基础工作跟不上什么系统都不可能运转。现在咱们记录时间是必须的,就是给以后的排产系统做好准备。

旁边有人立即反对,说:手工就肯定排不准?那也不一定吧,工序时间的记录准确了,就可以把工时找准了,手工也能计算产能,工期也没问题了,拿这个给上面也没话说。

唐军说:从一道工序的角度上你算清楚自己的产能是没问题的,有工时就行了。但是这道工序不是全部生产,你前后都有其他工序都有自己的计划,怎么整体协调一致最重要,要连续生产,中间不能停,也不能等,就要从全面考虑每道工序的产能。而且要能插单能延误能随时变化,靠人的计算就不行了。而且你最终拿出一个计算公式给徐总看,说我算的这个很准,这是没用的!人家拿另一个公式说我也算的也很准,你怎么去争?咱们说话要硬气拿公式肯定不行,必须拿出一个完整的作业计划,每个工序的每个细节都有,而且咱们真的是照着执行,这样别人才没话说。

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是这种观点只是没有人公开说出来,一旦有人提出众人立即纷纷点头表示支持。这些道理对冯厂长和姚主任自然是很清楚的,但是现在被这么提出来让冯厂长感觉不太对劲,正在想怎么说话,张段长又插进来说:这我觉得也是,咱们能拿出的最实在的东西就是这个详细计划了,谁不服你给我在上面找出毛病来!说到细节,我不信谁能找的过咱们干这个的?而一旦你要跟他计算产能,他立马就来劲了,比你还会算,说到底这些都太虚…….

冯厂长打断张段长的话题,说:不要扯太远了,咱们无论做精确计划,还是计算产能,前提都是要基础数据很精确才行——这个没的说,所以现在要你们记录时间,咱们有了这个说话也可以硬气多了。现在说的是怎么记录时间的问题,一次记录还是分多次记录,刘永你说呢?

刘永说:这个数据统计不是让信息部来做吗?可以问问他们。

冯厂长说:那现在打电话问。

刘永略迟疑了一下,用手机拨通了李子的电话,电话里传来李子兴奋的声音:“刘永你有什么事?”声音洪亮得旁边的人都听到了。刘永赶紧把电话设为免提放在桌面中间,说:我们和冯厂长正在开会讨论工时记录的事情,想问你一道工序如果很多次开工停工最后完工,是不是每次都要记录,最后才能统计出工时?

李子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会,说:只要你中间不插入别的工作,只是在休息,下班,就没有必要每次记录,开工完工各记一次就行。但是如果中间插入干别的工作,需要每次都记录。

冯厂长点头说:你说的有道理,谢谢你。

刘永挂了电话,冯厂长问大家是不是都清楚,众人点头,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。会议室里只有刘永还在反复想这件事。

刘永这些天感觉五车间乃至整个恒星厂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烦躁,领导们的脸色都不好,不时在公开场合下互不相让和大声争吵。负面的情绪在互相传染,人们都尽量小心都翼翼但是感觉很憋闷,似乎有东西总堵在那里让什么都不顺畅。让刘永感觉能离开车间都是一种放松。

此时的一车间同样处在一种紧急状态之中。

新年刚开始一车间就连续出现问题,设备出状况,连续的不合格品,中间物料积压、订单无法完成、工人抱怨连续加班等等,各种警报声音此起彼伏传来,刘厂长和赵工这几天密集召开会议协商解决但是都没有结果。几乎与五车间同时,一车间也在加班开会,会上各种说法都有,最主要的是‘还债说’,因为去年底搞突击,为了保订单把正常秩序都打乱了。一车间元老级的欧阳工段长更是大倒苦水,说咱们的计划本来挺好,甘特图就画在厂门口,每天谁干什么都心里有数。可生产部就知道瞎**捣鼓,徐总那边是根本不管不顾,强令咱们照他们的方式走,可五车间、六车间、八车间给咱们供料的哪个也不准,把这个停了你那个又开不了工,一会忙死一会闲死。为什么出废品,咱们是以数控为主,人怎么加班都没问题,设备需要编程和维护,高强度运转不维护能行吗?为什么中间品库存那么大,都是计划都被打乱了,其他车间供应不及时导致的必然结果——五车间的缸桶盖早该到了现在也没见着,咱们怎么开工。订单为什么延误?当初产能定的就不对,现在哪个车间能**按照生产部的进度完成任务?生产部纯粹就是纸上谈兵!他们五车间干点什么都讨价还价,打了多少折扣以后现在他们任务能完的成吗?恒星就属咱们老实巴交还被盯得最紧板子打的最勤,谁让咱们是**后娘养的。

欧阳工段长穿一身蓝工装戴一副金丝眼镜,看起来文质彬彬的,可是说起话来就是一个大老粗,而且对谁都毫不客气。但是他在基层与工人们很有共同语言因此有较强号召力,平常就连领导也让他三分。欧阳段长说完其他班组长纷纷表示支持。

听到这些话刘厂长和赵工都深感头疼,这本来都是明摆着的事情,但就是往上面无法交代。赵工很无奈的说:马部长那边早就跟咱们提过了,你有什么问题你倒是早说呀,临到交期了出一大堆问题往外倒,哪个也解决不了,这不是等着挨批吗。

欧阳工段长说:这不对!我们生产现场就负责干活,我干不到这一步怎么会提前知道有这回事?做计划的都干什么去了?要早说该你们早说。

一时大家无语。讲到关键处,一车间内部的观点就很有冲突。赵工有点气恼欧阳太不给面子,板着脸不说话,但是人家说的也句句是实,赵工无可奈何。

刘厂长打破了沉默,说:也不是让你们生产现场提前预测有没有问题,这个对谁都不可能。咱们厂看起来是有计划,但那只是一个参考,因为插单和临时调整太多,都只能紧着眼前的事干,计划出来很快就失效了,几天以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可能先知先觉。

赵工说:要我看信息部李子设计的方案有道理,在计算机上把所有工序计划都算的很清楚,插单以后受到影响的工序就自动往后推,几天以后生产是什么状况早就在存在那看的都很清楚,还有库存量也提前都知道,中间品无论不足还是过高,有问题提前就能知道——要不然解决问题,不行就别插单。咱们厂只要保证照计划执行完毕,到那时候谁也别说什么。

赵工一直的观点并非如此,此时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气话,谁都拿不准。

刘厂长说:那是以后的事情,远水解不了近渴,现在最主要是眼前的问题怎么解决……

由于没有人说话,刘厂长挨个点名一一发言,直到最后得出结论。

经过1个多小时的会议,一车间最后的结论是如实上报车间延误的原因和状况,要求五车间尽快提供‘缸桶盖’等中间品;要求生产部改变原定任务期限;各工段班组继续完成当前的生产任务,几个关键零件的生产要加快进度;各工段班组的任务指标随五车间完工到货时间和数量再做调整。

一车间的会议情况自然不可能保密,每个细节很快就传给所有有兴趣了解的人。刘永的室友小张就是一车间的工艺员,两个车间的最新情况自然对两人都是透明的。

刘永好奇的问:会不会影响你们周末放假呀?

小张说:没事儿,一散会所有人立马就忘——开会就是一种仪式,表示领导已经关心过了,目的是不了了之各人该干嘛干嘛去。

刘永‘哦’了一声,说:我们也差不多吧,一开始还真不适应,熟悉了就好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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